《牌局传承:当父亲面对不谙牌技的儿子》
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,屋内只亮着一盏暖黄的旧台灯,光线堪堪照亮堪照亮书房中央那张厚重的绿绒牌桌。空气里有淡淡的墨香、旧书卷气,还有,还有一丝若有若无,存于李明远记忆深处的、属于父亲的味道。
他的手指抚过那副色泽沉黯的竹背麻将,冰凉温润的触感一如往昔。这是父亲的父亲的宝贝,据说比他的年纪都大。此刻,父亲就坐在他对面,昏黄的光线柔和了他脸上深刻的皱纹,但那双看过近七十年风雨的眼睛,依旧清亮有神。
“来吧,”父亲的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,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平稳,“我们慢慢来。”
洗牌的哗啦声在静谧的房间里响起,像一场仪式的序幕。李明远学着父亲的样子码牌,动作却笨拙不堪,长城垒得歪歪扭扭,几次险些倾塌。父亲并不催促,也不帮忙,只是静静看着,目光里没有评判,只有等待。
终于开局。父亲打出一张闲置的西风,随口道:“你小时候小时候,最喜欢趴在这张桌子底下,听我们打牌的声音。那时候,你爷爷还在。”
一句话,像钥匙开启了尘封的匣子。李明远恍惚间似乎真的听到了几十年前的笑语喧哗,闻到了那时大人们指尖淡淡的烟草味。他捏着一张着一张牌,犹豫不决。
“爸,”他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旋心头多年的疑惑,“你为什么从不教我打牌?别的同学都是父母教的。”
父亲摸牌的手顿了顿,将一张“二筒”轻轻放在河里。“有些事,教不会,只能自己‘看’会。”他看着儿子,眼神深邃,“以前怕你学会的是‘术’,忘了后面的‘道’。现在看来,是时候了。”
接下来的几圈,与其说是打牌,不如说是父亲一个人的独白。他不。他不讲复杂的番型和必胜技巧,说的全是李明远从未听过的“门道”。
“看下家,”父亲示意他注意自己右手边的空位,仿佛那里真坐着一位牌友,“他刚才碰了七条,现在又打出一张八条,手估计很乱,在做小牌,不必防他。”
“再看对家,”父亲的手指在虚空中轻点,“一连几巡都默不作声,牌一定整齐,可能在做大牌,要小心。”
他甚至教李明远听牌里的“呼吸”:“急躁的,牌敲得响;犹豫的,摸牌时间长;胸有成竹的,出牌最稳。牌品如人品,牌路见心路。”
李明远似懂非懂,只觉得眼前这副小小的麻将牌,忽然变得深不见底。它不再是一百多张刻着圆块和线条的塑料片,而是一个微缩的人间。
打到中盘,李明远手里握着一把散牌,毫无头绪。他正要随手打出一张危险的三万,父亲忽然开口,声音不高,却重若千钧:
“等等。这张牌,出去可能点炮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?”
“算。”父亲指了指已出的牌河,“你要记住所有出过的大牌,推测各家的需求。更重要的是,”他顿了顿,目光如炬,“要懂‘止损’。牌顺时,要敢冲敢拼;牌背时,第一要第一要务是‘不输’。打牌不是为了胡最多的那把,而是为了在牌桌上坐得最久。”
李明远握着那张三万,手心沁出了汗。他慢慢缩回手,换了一张相对安全的字牌打出。果然,下家的“父亲”父亲”立刻吃进。他逃过一劫。
最后一局,气氛莫名凝重起来。父亲的节奏明显放慢,每一张牌都深思熟虑。李明远感觉到,这已不是教学,而是某种真正的对决,或者说,交付。
终于,父亲打出了一张看似绝无可能的七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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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胡了。”李明远下意识地将自己的牌推倒,声音里带着不确定的惊喜。他做了一个极小的牌,仅仅一番。
父亲却笑了,那是一种如释重负、全然欣慰的笑容。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将自己的手牌迅速推入牌池,而是就让它那么摊开着。
李明远的目光落在父亲的手牌上——清一色万字,只差一张牌便可听一个极大的口。而那张关键的牌,正是父亲刚刚打出的、亲手喂给他的七筒。
他不是没看到,他是看到了,依然选择成全。
一股热流猛地冲上李明远的鼻腔和眼眶。他抬起头,看向父亲。
父亲缓缓站起身,走到他身边,那双布满老年斑却依旧宽厚的手,重重地按在他的肩膀上。力道透过衣衫,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。
“牌局如人生,”父亲的声音低沉而清晰,“真正的赢家,不是看胡了多少把大牌,而是知道什么时候该给别人‘点炮’。”
“今天,我输了一局牌,”父亲的手在他肩上拍了拍,“但咱们李家打牌的‘人’,算是有了。”
说完,父亲转身,慢慢走向书房门口,背影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有些佝偻,却又异常挺拔。
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。东方既白,一缕微光穿透云层,照亮了桌上的残局。那副被父亲摩挲得温润无比的旧麻将,静静地躺在绿绒上,泛着幽微的光。
李明远独自坐在桌前,看着父亲留下的那把天胡的牌,又看了看自己面前那副微不足道的小胡。他伸出手,轻轻拂过那些冰凉的牌面。
他终于懂得,这间屋子里传承的,从来不是什么打牌的技巧。